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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岁漫画家方成仙逝,“漫坛四老”最后一位大师也走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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著名漫画家方成于2018年8月22日在北京仙逝,享年100岁,从此“人间少了幽默,天堂多了笑声”……

方老是杰出的漫画家、杂文家、幽默学者,百年人生,充满传奇色彩,“方正不苟,嬉笑怒骂捍卫人间正义;成誉三千,诙谐幽默笑别百岁人生。”

一、杰出的漫画家

方成是中国画坛上的多面手,不仅在漫画领域成就卓著,同时又将漫画融入国画,形成了幽默特色的水墨人物画,在国画的人物画领域独树一帜。他以丰富的幽默实践为基础,又从事幽默理论研究,成果颇丰,享有“学者型漫画家”美誉。他不仅画好,诗歌、杂文也写得漂亮,还创作过相声段子。观其人,品其画,读其书,总是令人感到“幽香”四溢,妙趣横生,美不胜收,回味无穷。

中国现代意义上的漫画只有近百年历史,打倒皇帝之后漫画才开始逐步流行起来。百年中国,沧桑巨变,漫画作为一种批判的武器,在中华民族追求民主进步的历程中发挥了特殊作用。世纪风雨,大浪淘沙,也涌现出一批杰出漫画家,丰子恺、张光宇、叶浅予、张乐平、华君武、廖冰兄、丁聪、张仃、米谷、方成等便是其中的优秀代表。

作为中国杰出漫画家队伍中的一员,在半个多世纪时间里,方成同前辈漫画家一样,创作出大批漫画精品,产生了广泛社会影响。

方成正式步入漫坛始于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,这年,他从四川来到了被称为中国漫画“摇篮”的上海,以漫画创作为业。不久,应上海《观察》周刊主编储安平之邀,出任该刊漫画版主编及特约撰稿人。

解放初,他从香港到北京任《新民报》编辑。1951年,应《人民日报》美术组组长华君武之邀,调入人民日报社工作,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人民日报社。

在上世纪五、六十年代,方成的漫画以国际讽刺漫画为主。他创作了大批揭露帝国主义和霸权主义的漫画,深受欢迎。《谁是多数》(与钟灵合画)、《圣水?》、《美国在联合国的席位》、《救生圈》、《瞎子算命》等便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。那时的《人民日报》上,经常可以看到他创作的国际讽刺漫画。这是他漫画创作中的第一个高峰期。

“文革”之后,方成迎来了漫画生涯中的第二个高峰期,这一时期的作品以社会讽刺漫画为主,《武大郎开店》、《官商》、《苦读未悟图》、《张飞卖肉》、《不要叫老爷》等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。与第一个创作高峰时期相比,这一时期作品的艺术性更强,思想性也更加深刻,特别是《武大郎开店》风靡全国、家喻户晓,成为中国漫画史上的经典之作。

二、漫画与国画的联姻

中国画坛有个有趣现象:不少画家早年钟情漫画,并在漫画领域佳作累累,后来步入国画,亦在国画领域成就骄人。叶浅予、张仃就是其中杰出代表。同叶浅予、张仃等艺术大家一样,方成在后期作品的创作中也瞄准了国画,但其独到之处在于:他的“变法”不是放弃漫画独步国画,而是追求漫画与国画的结合,让漫画民族化,让国画具有漫画格调。

中国现代意义的漫画是“舶来品”,上世纪初由国外传入后,迅速在中华大地生根、开花、结果,但在形式上除少数几位画家之外,还少有鲜明民族特色。不少漫画前辈尝试过用水墨宣纸作画,进行了大量卓有成效的探索,极大地拓宽漫画的表现力,并逐步形成中国独有的水墨漫画品种,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创新。

方成早年曾向著名国画家徐燕荪学习过中国传统人物画,他在“文革”之后的第二个创作高峰期,便极力探求漫画的民族化。他以水墨和宣纸为工具,以中国传统人物为题材,以幽默为灵魂,创作出了大量水墨人物画,如钟馗、铁拐李、济公、鲁智深、李逵、弥勒佛、布袋和尚等。这些水墨人物画兼具国画、漫画之长,除了在漫画领域产生极大影响外,也为国画人物画的创新作出了积极贡献。

中国传统的文人画还强调画外功夫,讲究诗书画印的完美结合。方成的水墨人物画亦以诗配画,诗、书、画珠联璧合。由于他的画是幽默的,因而配画之“打油诗”也全是包袱。“打油诗”配幽默画,便形成了独特的“方成风格”。

方成喜画钟馗,他有一佳作《钟馗累坏了》,画面中打鬼英雄钟馗累倒在石头上睡着了,画上题识为“春眠不觉晓,鼾声惊飞鸟,人间鬼太多,钟馗累坏了”。

方成喜画弥勒佛,他画的大肚弥勒佛可亲可爱,令人爱不释手。在一幅《弥勒》画中,他的题识为“人生本来事就多,鸡毛蒜皮一大箩,惟有弥勒胸襟阔,笑看平地起风波。”

方成曾在广东画过一幅《功夫茶》,画面上两位茶友悠闲对饮,其乐融融,题识为“此间喝茶讲功夫,大把茶叶塞满壶,初尝味道有点苦,苦尽甘来好舒服。”

方成酷爱鲁智深,关于《鲁智深》的“打油诗”又多又精彩。

——“梁山一百单八将,最爱花和尚,不会念经,干得漂亮,凭的是菩萨心肠。”

——“肉也罢,酒也罢,照样吃喝不算啥,当和尚是假。天不怕,地不怕,跟宋哥哥打天下,拉皇帝下马。”

——“这个和尚不寻常,相貌堂堂,武艺高强,胸怀侠义好心肠,三拳放倒郑老板,两手连根起垂杨,逼上了梁山,造皇帝的反。”

——“丢下枪棒,绰起禅杖,鲁提辖变花和尚,才显英雄本相。”

——“这个和尚没有庙,江湖道上逍遥。仗义行侠,安良除暴,好汉做事好汉当,朝廷王法去他鸟。”

——“原本是将才,被逼上五台,佛门关不住,一脚踢开来。”

——“提辖避祸入禅林,只当和尚不念经,清规戒律全不问,无法无天一身轻。”

方成水墨人物画的造型以线条为主,讲究“人物画以线条胜”,在线条运用上达到出神入化地步。有时寥寥几根线条,或刚健、或飘逸,便将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。他用笔求简,惜墨如金,常有以一当十之妙笔,令人赞不绝口。

三、“学者型”漫画家

在漫画家队伍中,能戴上“学者型漫画家”桂冠的不多,方成便是为数不多的实至名归者。

方成的研究范围既宽又窄,说宽,因他研究的领域不仅包括漫画,还有杂文、相声、喜剧、诗歌等;说窄,因他研究的诸多领域都没有脱离幽默范围。

方成研究幽默缘于侯宝林。他与相声大师侯宝林很早就是莫逆之交,侯宝林同他一样,尽管对幽默技巧的运用炉火纯青,但仍不满足于幽默“只可意会,不可言传”,非要“打破砂锅问到底”。侯宝林多次对他说:要研究幽默,很多人相声说不好,就是因为不懂幽默。

方成对幽默研究本来就很有兴趣,侯宝林的话正中下怀,他便常把侯宝林请到家中,同时把漫画家李滨声也请来,三人煮酒论幽默……遗憾的是,三位幽默的高手却说不清、道不明幽默背后的门道。

这给侯宝林和方成极大的刺激。从侯宝林期待的眼神中,方成下定决心要把幽默研究透。

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开始,方成在创作漫画之余,就一门心思地研究幽默。由于有丰富的幽默实践作基础,他研究起来得心应手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他研究幽默的专著一本接一本地连出不断,先后有《讽刺?幽默?漫画》、《笑的艺术》、《滑稽与幽默》、《漫画艺术欣赏》、《侯宝林的幽默》、《方成谈幽默》、《方成谈漫画艺术》、《幽默艺术》等。

方成认为,要研究幽默,必须要研究滑稽,这两者是一对亲兄弟。滑稽是幽默的基础,幽默是滑稽的升华,两者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。滑稽大多是由不相称、不协调引起的,幽默则是有思想内涵、有创造性的滑稽。滑稽让人一笑了之,幽默则让人笑后有思考,有启迪。他认为,尽管很多不懂幽默理论的人能熟练地运用幽默技巧,但如果从事幽默实践的人能懂一些幽默理论,一定会在幽默技巧的运用上更胜一筹。

四、武大化学,一生“画学”

方成祖籍广东中山,但出生在北京。他的童年时代是在中山度过的。对于家乡,他非常热爱,常用的一枚闲章就是“中山郎”。

人都有“家乡情结”,而方成的“家乡情结”超乎他人。为了表达对家乡的爱,他从1992年起分多次向中山市捐赠几百幅字画珍品,令人肃然起敬。

这么多的藏品他是怎样得来的呢?全是朋友的赠与。他人缘极好,与很多书画大家都有交往。文人相交,没有财物相送,往往拿自己的作品互赠。久而久之,他便有了大量名家墨宝,包括冯玉祥、叶浅予、吴作人、关山月、张正宇、朱屺瞻、关良、黎、关山月、黄永玉、王雪涛、董寿平、唐云、许麟庐、林散之等的作品。这批名家墨宝是一笔宝贵财富,他认为这是友人的心意,不能出售,只能捐赠给社会,使之流传后世,于是,他便将这些宝物捐给故乡。

其中最有意义的恐怕要数冯玉祥将军画的一幅《辣椒》。冯玉祥将军的书画作品流传于世的还不多见,因而愈显珍贵。画中三只辣椒,两红一绿,傲首挺立,气势不凡。辣椒上方的题识是:“红辣椒、绿辣椒,吃起来味最好。大家多吃些,定把倭寇打跑。”

方成不仅爱故乡,对母校武汉大学也爱之深切。他1942年毕业于武大化学系。能上武大,纯属偶然,其中还有两段有趣的插曲。

上高中时,方成立志学医,所以高中毕业后报考的是燕京大学医学预科。但没考上,原因是除英文考试不及格外,智力测试亦不及格。他想:当医生人命关天,智力不足咋行?退而求其次,估计当药剂师还可以,于是他报考了武大化学系。第二个插曲是:他报考武大时,考试时因故迟到,按规定是禁止进入考场。巧的是,监考人是他的高中老师。老师看着自己的弟子急得满头大汗,恻隐之心顿生,冒着风险破例允许他入场,这便使他顺利地走进武大校门。

方成在武大学的是化学,按他的话说,毕业后专业也没丢,一生也是搞“画学”。他在创作和研究上的严谨作风,与在武大所学的自然科学戚戚相关。

方成对母校感情很深,1983年和1993年武大举行校庆时,他都回校赠画祝贺。武大也为有方成这样一位杰出校友而骄傲。1998年方成在武大举办了八十寿辰漫画展,为感谢母校的培育之恩,他在画展开幕之时向母校捐赠了自己的30幅漫画精品。

五、养生就靠一个字

生活中的方成总是幽默风趣,豁达开朗,妙语连珠,“幽香”四溢。

他有一幅展示自己骑自行车“雄姿”的自画像,因他80岁后还可骑自行车穿街走巷,对自行车颇感情。在多幅自画像中,这幅是最精彩的。从画中可以看出,他骑的是辆破车,连个车铃都没有,为什么没有车铃,他的解释是:车骑起来哪个地方都在响,还要铃干什么?骑这种车最放心,放在哪里小偷都看不上。再看看他的“雄姿”,骑车时还东瞄西瞅的,从容自如!这可了不起,80多岁的人了,骑车不是战战兢兢的,而是像年轻人一样轻松自如,足见身体之好和车技之高。

常有人看了他的这幅自画像后问他,为什么这么大年纪还爱骑自行车,他说骑自行车有两大好处:一是可以锻炼身体,二是一上车就有座。

朋友聚会时,总有人向他请教养生之道,他的回答就是一个字:忙。他说忙既健身又健脑,比啥保健药都好使。

他还写过一首养生打油诗:“生活一向很平常,骑车画画写文章,养生就靠一个字:忙!”

他还有一篇精彩的《自传》:“方成,不知何许人也。原籍广东中山,但生在北京,说一口北京话。自谓姓方,但其父其子都是姓孙的。非学画者,而以画为业。乃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,但宣读论文是在中国化学会。终生从事政治讽刺画,因不关心政治屡受批评。”

有一次他参加书画界的笔会,一幅作品刚画了一半,觉得不满意,打算撕掉。旁边的女士手快,抢了过去,求他将画送给她。他无奈,只好答应。过了几天,这位女士拿这画来求他签名,她的执着精神令他感动,他便在画稿上题了一首诗:“本来打算撕掉,无奈女士想要,只好签字盖章,看了请勿见笑。”

方成的书法很有特色,但很少送人。有位书法爱好者多次恳求,他盛情难却,便写了一首打油诗相送,“平时只顾作画,不知勤习书法,提笔重似千斤,也来附庸风雅。”

方成有三枚闲章,分别刻的是:“我画我的”、“北京老广”和“中山郎”。他说自己的闲章不及侯宝林的幽默,侯宝林有一枚闲章叫“一户侯”,才是真正的幽默。

方成身体惟一的遗憾是耳朵不大好,用他的话说,全身零件都好,只是耳朵这个零件出了问题。但他又说:耳背好处不少,“文革”期间政治运动多,经常开会浪费时间,但他的时间被耽误的不多,因为开会时台上讲什么根本听不清,他想的全是自己画画的事。

(作者刘双平,系文化产业专家、幽默研究专家、文化学者)

责任编辑:谭文娟 SN19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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