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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牛津笔记》精彩书摘:观赏戏剧表演《菲德拉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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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5月25日 周四

牛津 晴

年轻时,总有日后觉得荒唐的事。荒唐是青春的元素。那天,我在草坪上看学生玩碰撞。青春的笨拙是这个游戏之趣。生命中充满无害的运动,Being Silly,我们得以放松,变得纯粹。

下午埃里克教授邀我给商学院学生上课。三十多位国际学生,来自印度、俄国、非洲、英国本土,中国占了一小半。商学院对中国越来越感兴趣。我讲社交媒体如何改变市场、服务和行为。比如,正在中国成为常态的“无现金支付”。我曾在上海做实验,日常消费,一周没用现金。一位中国同学插话,他在深圳的记录是两周,全靠微信、支付宝搞定。课后,不少学生发我微信,要求另约时间讨论。

今晚学院上演拉辛的悲剧《菲德拉》(Phedre),就是在回廊看到他们排练的那出。拉辛此剧由古希腊悲剧作家欧里庇得斯名作《希波吕托斯》改编而来。剧情:王后菲德拉勾引其夫、雅典国王忒修斯前妻所生之子希波吕托斯,遭拒绝后,诬称他企图非礼;国王大怒,命手下杀死儿子。后来冤情大白,菲德拉自杀。拉辛,17世纪法国剧作家,与高乃依、莫里哀并称法国三大戏剧天才。他34岁入选法兰西学院。但作为艺人,并不为上流社会所容。《菲德拉》是他最后一部杰作,上演后,贵族以有伤风化为名,对之恶意攻击,导致该剧被临时禁演。

剧场就设在回廊后花园,票价5英镑,我去得晚,场内已满座。白天阳光炽烈,草坪晒得松软,我席地而坐。

上演的英文版由泰德·休斯(Ted Hughes)翻译,已是现代风格。休斯,20世纪英国最有影响的诗人之一。毕业于剑桥,他的诗体,破了传统修辞,直白、短促,甚至狂野。1984年,他获英国桂冠诗人最高荣誉。除了诗,他的出名还因为他和美国女诗人西尔维娅·普拉斯(Sylvia Plath)的悲剧婚姻。普拉斯自杀后,休斯的声誉一落千丈,成了女权人士愤怒的靶子。普拉斯墓碑上,丈夫休斯的名字一再被人凿掉。

节目单上介绍,这出戏由新学院和彭布鲁克学院学生会联手,赞助方是彭布鲁克学院艺术基金。今晚的导演是新学院和彭布鲁克学院的两位法语老师。饰演菲德拉的是基布尔学院一年级女生,读法语和西班牙语。饰演希波吕托斯的,也出自法语和西班牙语专业。其他演职员,来自医学、机器人、考古、人类学、古典学、语言学、心理学、音乐等学科,还有一位法国交换生。

休斯的英译极现代,导演的处理可谓简约:回廊花园,现成的露天剧场。一张红沙发,是唯一道具。演员都着日常衣衫、健身鞋,像是从教室直接上了戏台。欧里庇得斯有知,想必认不得眼前这一幕,有点像中国昆曲,要的是留白与意象。古希腊悲剧源于酒神祭祀,取材史诗、神话,其悲剧几乎命定,无法调解。

中场休息,夜色暗来,演出区打了两盏灯,衬出舞台来。观众跑去后边买饮料,也算给学生社团捐点钱。有张椅子空了出来,我坐了。扮演菲德拉的女生,应该是南亚印度裔,她撕心裂肺的诅咒,神经质的狞笑。除了观众间或的咳嗽,只有黑鸟飞过头顶的扑扑声。观众席里,不少人是为同学加油而来。就是这样的学生社团,诞生了伊恩·麦克莱恩、艾玛·汤普森、休·格兰特、休·劳瑞、丹·史蒂文斯、汤姆·希德勒斯顿等明星。

戏在悲剧高潮中结束,舞台灯已开始发热。几秒沉默之后,掌声爆发开来,有的站立,向演员致意。几个闺蜜与女主角紧紧拥抱,让她享受赞美与喜悦。听朋友说,买票看学生演戏,是牛津居民的余兴,标在日历上,各个学院轮着看,一个都不落下。

临睡,听音乐,想起BBC音乐录音收藏,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音响资料库。布什大厦(Bush House)地下层有个图书馆,其中一角是唱片图书馆(Gramaphore Library)和音效库(Sound Archive)。BBC的音效库庞大而专业,做特写或教育类节目,常常要用各种现场音效。比如,婴儿啼哭、动物叫声、交通嘈杂、教堂内回声,你能想象的,几乎都有存档。比如,出生5个月的婴儿啼哭声、40年代伦敦街头的嘈杂声、一岁的知更鸟叫声、某特种手枪的扳机声都能找到。曾有制作人在有关约克郡的一个节目里,为了音响氛围,随意用了几声鸟叫音效。播出后,听众来信质疑,说约克郡根本不存在那种鸟,只得公开道歉。更多的是各国名流的采访录音,都按关键词做了分类,时间、地点、来源一一标明。我曾找到不少蒋介石早年的录音,保藏良好,音色清晰。

中国改革开放早期,黑胶唱片难求,又没好的录放机,很难听到古典音乐。在BBC,像老鼠掉进米缸,可随时借听各种音乐录音。BBC成立于1922年,其音响和音乐收藏始于1930年。BBC现有五个电台,其中第三电台(Radio 3)专司古典音乐和歌剧,就是最早的“BBC Third Programme”(“BBC电台三套”)。全球出名的BBC Proms(BBC逍遥音乐季)也在它的旗下。

有阵子,我盯上了马勒、拉赫玛尼诺夫有几次听了整夜,难以自拔。除了去音乐会现场,就在Radio3。若不过瘾,就到楼下图书馆借馆藏录音带听。同一曲目,可同时借听不同指挥、不同的交响乐团,简直奢侈得离谱。仅《马勒第一交响乐》,就听了拉特尔(Simon Rattle)、马泽尔(Lorin Maazel)、伯恩斯坦(Leonard Bernstein)、艾森巴赫(Christoph Eschenbach)和阿巴多(Claudio Abbado)版的。同一份作曲家总谱和标记,不同指挥的音色、处理甚至长度都不同。马泽尔的“马一”比艾森巴赫居然要长出四五分钟。很多录音是独奏家和乐团为BBC专场音乐会的实况,更是难得。

常去借录音带,对音乐组的同事心生敬意。做专题或纪录片,自己要选片头音乐,有时哼出几段想用的曲子,但怎么都记不起曲名或作曲家,只得求救。经常帮我的是西蒙,一个音乐学家,个子不高,说话低沉、少言。我会告诉他,什么节目,想选什么感觉的音乐,有时也哼给他听。他总是耐心地听,微微点头,而后说,“行(Jolly good),我帮你找找。”几天后,他会选好音带,用橡皮筋扣住,附上作品目录,他的推荐总是恰到好处。节目鸣谢时,我们很少提及他们的贡献。一家伟大的机构,是因为许多人在默默地服务。

责任编辑:谭文娟 SN19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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