科幻小说《情绪指针》:如果我们失去一切情绪
《情绪指针》是青年作家池上的首部长篇科幻小说。小说讲述科技发展到了超前高度的未来,出现了名为“大灾变”的集体自杀事件,一个名为“基遍国”的国家,为避免人类的负面情感让文明重蹈覆辙,基遍国取消了家庭这种最基本的社会生活单位,并通过植入“情绪指针”保证人类情绪的绝对稳定。主人公劳宇供职于基遍国的秘密部门“海葵”,负责清理过去社交媒体上遗留的情绪垃圾,随着部门元老宋明朗的失踪,他稳定的生活开始发生变化,并由此揭开基遍国更深层的隐秘。
近日,《情绪指针》的新书发布会举办,本书作者池上与评论家杨庆祥、科幻文学作家糖匪与青年编辑广奈进行了分享。
池上已出版小说集《镜中》《无麂岛之夜》《曼珠沙华》。获首届“山花小说双年奖新人奖”、第六届“西湖·中国新锐文学奖”等。
关于小说的创作背景,池上分享了自己高中时的一段经历:当时很多同学听放磁带的随身听,后来流行了CD,又流行了更便携的MD,“我当时预言,MD这个东西一定可以火爆,但我错了,之后MP3异军突起,MD迅速消亡。并且比随身听和CD消亡得还要彻底。MD就像是我们人类历史文明进程中,一种错过的、消失的未来,这个点对我触动很大。”
关于这部作品,池上分享道,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是由很多个大事件改变了它的方向,反过来说,也有很多原本可能会影响人类文明进程的事件、技术被抛弃了,它们是我们错过的、消失的未来。这种消失成为了无法解答的谜,对我来说非常迷人。另一个让我感兴趣的点是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,可以用飞速来形容。但是一旦到达一定的极限,整个变化的进程会不会失控呢?所以我就想用科幻这个题材去把我感兴趣的东西表达出来。
杨庆祥分享道,科幻文学其实是讨论存在的,并且讨论的是最终极的存在。“我们每一个人在生活中常常纠缠在一些非常日常和琐碎的事情里面,这些内容让我们觉得自己是活生生的人,但另一方面会让我们的生活失去弹性,失去了开阔性。整个中国现代文学写作中对存在的追问是非常稀少的,只有诸如鲁迅等作家执着于追问存在的问题,鲁迅很遗憾没有写科幻,但他写了另外一种科幻,某种意义上是那个时代的科幻。”
回到《情绪指针》,杨庆祥认为,这个小说中有一个很“存在主义”的设定——要求所有人通过情绪指针成为一个完全没有喜怒哀乐的人。在这样一个绝境中,这些活生生的人要寻求一种新的生存状态。“写作时,池上同时也把以前的历史勾连起来,没有特别着意于非常戏剧化的矛盾冲突,而是用非常细的笔法把一些人的心理、行为娓娓道来。”
《情绪指针》之前举办的对谈中,作家王苏辛也注意到严肃文学作家写作科幻文学时的独特性:“严肃文学作家往往会从一个政治或者人文设定上去展开小说叙事,这种科幻小说往往被称为软科幻”。《情绪指针》一书最打动她的地方在于,这个故事不是必然发生在某个时空,“因为它是以一个政策上、政治上或者人文设定为前提展开的小说,所以它可以是一个独立于地球生活的空间,也可以是因为现在诸多发展产生的变化导致有这样一些人,他们建立了类似于‘基遍’这样一个设定下的国家。这个时间脉络不是一定存在于地球时间当中的,可以是平行的,也可以是地球时间当中的未来”。
糖匪关注到《情绪指针》中对于颜色等元素的运用:“蓝色象征着一种情绪稳定,一种行进,书中所有的节点也都是很巧妙地运用颜色,在基遍国的中心区域都是灰蓝色的建筑,主人公的头发是灰蓝色的,带着一种他们被要求的情绪的平静和稳定。然后出现了几个异样的颜色,一个是区域之外的土黄色,当两个人把主人公抓到一个地方出现触目惊心的红色标志。这些细节给人一种深切的感受性的认识。”
杨庆祥在分享中回顾了科幻文学的发展历程,他认为,早期的作品总是怀着一种对于外星的想象,“我经常讲,其实刘慈欣这一代的科幻写作者基本受到苏联科幻作家的影响,他们的宇宙的设定包括人和文明之间关系的建构,其实都建立在冷战对抗和思维的基础之上”,但是到了现在的科幻小说作家这里,“出生在1980年代以来的青年写作者,包括陈楸帆、宝树、夏笳等等,则将关注点转移到人类社会内部结构中,转到破解我们自身面临的问题。”
糖匪谈道,科幻其实就是一个思想工具,“其实在今天这个时代,不写科幻是困难的,因为我们的生活已经跟科学高度捆绑在一起,并且深受其影响。科幻小说提前推演了科技影响下的未来世界,并且让所有东西都发生在小说中。”
情绪是这部作品中的关键词,池上分享道:“整个小说中我自己最喜欢的、我觉得完完全全接近零度情绪的时候,就是小说当中劳宇被关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中。那个狭小的空间中没有时钟,他完全脱离现代文明给他的时间感,他在里面的那个状态我自己非常喜欢。”
“我非常喜欢的韩国导演朴赞郁的一部电影,叫《老男孩》,男主角被关押,然后决定要复仇,他的情绪非常暴躁。在《情绪指针》中,劳宇在里面很平静,因为他是绝对的标准零度情绪者,没有任何喜怒哀乐,他失去了时间的感觉,失去了秩序的感觉,每天就在墙上刻线,横的代表一天,竖着代表一个月,我在写这一段的时候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。我也用这样的设定来讨论这样的问题:一个人该如何对抗虚无。”池上分享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