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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仁不让堪称国粹的漆器,有着怎样的历史?

新京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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漆器顾名思义就是将加工处理过的大漆,髹涂在不同材质胎体上而成的器物。漆器髹饰工艺在我国已经有约八千年的历史。而大漆是指从漆树上割取的天然树液,称其为“大”,盖因它性能优良,远超其他涂料,堪称涂料之王。

不久前,李子柒在社交平台发布了一则“为奶奶制作漆器衣柜”的视频,引发了人们对漆器的再度关注。

漆器顾名思义就是将加工处理过的大漆,髹涂在不同材质胎体上而成的器物。有别于现代的化学合成涂料,漆器上的漆是在漆树上割取的天然汁液,经过滤水、除杂、搅拌等工序精炼而成。以漆漆物谓之“髹”,将天然漆髹涂在胎体上,可以使器物表面结成坚韧的漆膜,既抗潮、防腐、耐磨、耐酸、耐热,又有美丽柔和的光泽,不仅能起到保护作用,更能装饰器物。

如果说古琴、昆曲、园林等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国粹,那么漆器、瓷器和丝绸当仁不让可称为中国传统手工艺的国粹。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发现并使用天然漆的国家,根据最新的考古发现,其时间可追溯到八千年前,那时的先人就已经学会利用大漆来保护器物。大漆性能的逐渐被认知,胎体制作的逐步精进,工艺种类的日益多元,处处体现着中国古代工匠的聪明才智,体现着中国人不断认识自然、利用自然的精神追求以及崇尚自然天成的价值取向。在八千年左右的历史长河中,漆器的工艺不断地得到提高、种类不断丰富,其制作水平在明代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,在清代尤其是乾隆时期,更是达到巅峰。

众所周知,故宫博物院的所在地紫禁城,不仅是明清时期的皇宫,更是当时全国乃至全世界奇珍异宝的汇聚之地。乾隆帝博古通今,酷爱收藏,对漆器也是格外钟爱,不仅收藏前朝漆器,也令工匠精心制作供其享用,为后世留下了众多瑰宝。故宫博物院收藏的一百八十余万件文物当中,漆器的数量有两万余件,大部分是乾隆时期收藏或制作的。这些漆器曾经作为生活实用器或陈设观赏器,遍布紫禁城各处,供帝王和皇室成员享用。

1925年10月10日故宫博物院成立后,漆器被陆续收集整理在一起集中保管。20世纪90年代,故宫博物院开始修建地下库房,清宫旧藏漆器又随大部分文物被运送至地库保管,这里可以保证全年24小时恒温恒湿,对于大部分是木胎的漆器来说,无疑是绝佳的收藏保管之地。然而,虽然得到了充分的保障,但几十年来一直处于恒温恒湿的状态中,同人类一样,漆器已经对所在环境产生了依赖,一旦产生变化便会引起一系列不可预知的问题。因此,故宫博物院对漆器的展出一直持谨慎态度,不仅数量有限,对展厅温湿度、灯光照度等环境要求也格外严格。基于这些原因,多年来,有关漆器的专题展览屈指可数,这些精美的器物只能深锁于宫门之内,沉睡于地下,外界很少有人知道它们曾经何其光彩夺目,何其精彩辉煌。同时,由于漆器工艺繁复,制造成本高昂等因素,社会上制作、收藏、关注漆器的群体也是趋于小众。

战国是漆工艺的第一个高峰

中国是最早使用漆器的国家。在浙江萧山跨湖桥考古遗址中,已发现涂满漆的弓。该遗址年代距今八千多年,说明那时的先民就已经认识到大漆的利用价值。在八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,从考古发现和流传至今的文物来观察,中国古代漆器发展史上出现过两次高峰,第一次始于战国,延续至西汉,第二次始于唐宋,在明清之际达至巅峰。战国、秦汉之时,古人尚未掌握制瓷技术,漆器一度是日用生活的主流用器,深入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。东汉之后,瓷器价廉质优的优势逐渐显现,漆器的制作规模和使用范围则随之衰退。但是,漆工艺的发展却并未停止,而是朝着艺术品、奢侈品的方向发展。即便瓷器已完全取代陶器、青铜器、漆器成为中国日用器皿的绝对主流之后,漆器依然种类日益丰富,做工用料日趋考究。

从出土情况看,早在商周时期,髹漆技艺就已经达到非常高的水平。由于深埋地下多年腐蚀严重,至今尚未发现一件完整漆器,但我们依然能从考古发掘出的残件当中,窥见当时技艺的水平。河北石家庄市藁城区台西村商代遗址中,在木胎雕花器的各种残件上可以见到彩绘、雕花、镶绿松石、嵌蚌片、贴金箔等多种漆工艺,着实令人惊叹。

时至战国,漆工艺也随之迎来第一个高峰。以木、竹、皮、藤、夹纻等材料为胎骨的漆器,以其质轻、色美、耐用等优点,成为生活用具的主角。当时的楚国不仅幅员最大,地跨现在的湖北、湖南等适合漆树生长之地,而且采用木椁外封白膏泥的墓葬形式,为漆器的保存创造了客观条件。因此,战国漆器的出土以楚国疆域及受楚文化影响的地区最为集中。目前出土的漆器已达万件,可见当时的生产规模已相当庞大。

器形的多种多样是漆器发达的主要表现之一,尤其是当时贵族使用的生活器具,如盒、盘、樽、杯、壶、豆、奁等最为多见。除日用器外,俎案、座屏、器座等家具,鼓、瑟、排箫等乐器,还有棺椁和镇墓兽等葬具,多以漆艺为之,可谓无所不包。

秦汉之时,国家的统一、经济的发展带动手工业蓬勃发展,是中国漆器繁荣兴盛的时期。该时期的漆器出土遍布全国,甚至域外的朝鲜和蒙古都有考古发现。其品种完备、制作精良,各种工艺和技法日渐成熟,后世众多髹饰技法,都是秦汉之先河。我们在湖南博物院可以看到长沙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漆器七百余件。

此时期,“漆器”这一称谓也首次出现在典籍中,《汉书·贡禹传》注引如淳语曰:“工官,主作漆器物者也。”不少秦汉时期的漆器上都带有烙印、针刻、漆书的文字,从中可以获得大量信息。“蜀郡西工”“成都郡工官”“广汉郡工官”“子同郡工官”“武都郡工官”等文字,说明器物出自官府管理的髹造机构,全国各郡均有工官,与《汉书》记载相符。制作有严格的分工,“一杯棬用百人之力,一屏风就万人之功”《盐铁论》。官府作坊出品的器物有“物勒工名,以考其诚”(《礼记·月令》)的成品检验制度,贵州清镇西汉晚期墓葬出土1件漆盘,铭文61字,记录了产品名称、容量,生产机构、时间,各道工序操作者。生产的专门化和分工的细密化,极大地促进了漆器产量和质量的提高。除了技艺上的提升,漆器在实用设计上也日趋完善,日常用具更加地贴近生活讲求实用。

元代皇家贵族似乎对漆器的兴趣不大

进入东汉,漆器的数量变得越来越少,装饰手法也趋于简单,整体式微之势明显,这与瓷器的兴起有着直接的关系。魏晋南北朝时,漆器依然不振。当时佛教盛行,用夹纻胎工艺制作的佛像中空轻便,常被用来车载人抬,游行于街市。隋唐开始,陶瓷器物完全取代漆器成为日常生活使用器皿,漆器的生产规模也随之缩小,但是,漆工艺却没有停止发展,追逐华美成为时尚。“今之工法,以唐为古格,以宋元为通法”(《髹饰录·序》),虽然出土和流传下来的隋唐漆器实物并不多,但依然可以从中看到高超的制作技巧将物品做得精美绝伦,展现出大气恢宏的时代特征。这一时期的金银平脱和螺钿镶嵌工艺有不俗的表现,据史料记载,由于金银平脱过于奢靡,唐肃宗多次下令禁止制造。入宋后,伴随城市化和商业化的发展,民用漆器逐渐兴盛,杭州、温州、福州等地皆以制作漆器著称。

江苏常州市武进区南宋墓出土庭院仕女图戗金莲瓣形朱漆奁,纹饰优美,刀法娴熟,工艺水平极高,从落款可知是温州制作。依靠制胎、髹漆工艺的进步,结合宋代文人清隽典雅的风尚,制作极精的素髹漆器经常见诸文人士大夫的墓葬中。它们并不追求在漆层上的各种装饰效果,而是凸显造型之妙。胎体精薄轻巧,起棱分瓣,曲线优美,洗练简洁,虽无纹饰,却令人赏心悦目。

元代,整体艺术风格虽然追求华贵,但皇家贵族似乎对漆器的兴趣不大,宫廷依然使用素髹漆器,与民间的区别仅在于官方专属的红色和“内府官物”铭记上。1980年北京延庆发现元代窖藏文物,其中一件朱漆光素圆盘底部有三行款识,中行“内府官物”,右行“泰定元年三月漆匠作头徐祥天”,左行“武昌路提调官同知外家奴朝散”。

江南仍是民间漆艺制作中心,漆工名家辈出,雕漆巨匠张成、杨茂,戗金银漆名匠彭君宝等,均为嘉兴府西塘杨汇人。他们的作品不仅闻名遐迩,而且流传海外。时至今日,我国宋元漆器在日、韩等国奉若至宝。

明中后期漆器工艺的发展空前繁荣

明代是我国漆器工艺发展继战国、秦汉之后又一个黄金时代。

尤其是到了明中后期,伴随着经济的发展,漆器工艺的发展达到了空前的繁荣。《髹饰录》,是中国现存唯一的一部古代漆工专著。作者黄成,新安平沙人,为明代隆庆年间的著名漆工。黄成在自己的经验基础上,全面阐释自古以来的漆器制作方法和禁忌,并根据工艺技法把漆器分为14大类(101个品种)。此后,在天启五年(1625),嘉兴西塘著名漆工杨明又为这部书撰写序言,并逐条加注解读,从而使《髹饰录》更加完备、丰富、易懂,为现今之人研究古代漆器的种类、技法提供了系统、翔实的宝贵资料。按照《髹饰录》的描述,当时的漆工艺已经达到了“千文万华,纷然不可胜识”的地步,即品种已经多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程度。

不过,从文献和流传实物来看,宫廷当中更加喜爱使用雕漆和戗金彩漆这两个种类的漆器。

明宫内府设有二十四衙门总理手工生产,其中御前作、御用监、内官监均承做漆工活计,但分工明确,互有侧重。御前作专管营造龙床、龙桌、箱柜之类;御用监主管造办“御前所用围屏、摆设、器具及螺钿、填漆、雕漆、盘匣、扇柄等件;内官监下辖十作,其中油漆作专司宫殿建筑的油漆活计。永乐时期,御用监制作漆器的作坊设立在北京果园厂,专事造办御前所用的雕漆、填漆等漆器。永乐十八年(1420),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,为了营建紫禁城,他召集天下能工巧匠会集北京,制作器物也是不惜工本。因此,这一时期的果园厂出品的漆器雍容华贵、技艺精湛,在明朝晚期就已经成为世人追捧的对象,争相收藏。清代乾隆帝对永乐果园厂漆器也是大加赞赏,写诗多首赞颂这些精美的器物,有的还被刻在漆器上,以示纪念。

康熙、雍正、乾隆三朝是清代漆器制作的鼎盛时期。清宫内务府下属的造办处负责宫廷器物的制作,其下有专造漆器的“漆作”。为了追寻更高超的技艺和低廉的成本,宫廷还经常发送图样到地方如扬州、苏州等地制作。在漆作和地方高手的共同努力之下,清宫漆器几乎无一不精、无巧不施,各种各样的造型,惟妙惟肖的质感和效果,无奇不有,令人眼花缭乱。漆器虽多是日用品,但清人力求变化,炫耀技巧,一味追求纹饰的繁复和吉祥寓意,器物的实用性反而退居其次。如乾隆款剔红百子宝盒,虽工精艺绝,但漆层过厚极易藏污纳垢,不便清洁。除小件制作外,清代宫廷中的屏风、宝座、床榻、椅凳也以繁复的髹漆为饰,同样创造了中国家具史的辉煌时代。令常人难以想象的是,清代宫廷竟将漆器上的装饰技法应用在宫殿装潢上,诸多宫殿的墙壁、额板、楹联居然使用雕漆、百宝嵌等工艺装饰,令人叹为观止。

明清的民间漆器制作也很兴旺发达,苏州的雕漆、戗金彩漆,扬州的雕漆、螺钿、百宝嵌,福州的脱胎,宁波的描金等,争奇斗艳,异彩纷呈。晚明时期,扬州江千里所制螺钿漆器声名鹊起,大家争相购买,同行竞相仿制,以至有“家家杯盘江千里”之说。清朝文人书房之中,各种漆器用具仍然崇尚雅致,砚盒、臂搁等文玩依然以素髹为主。扬州卢葵生以制漆砂砚等文玩著称于世,其作品考究,往往以清隽典雅的面貌出现。如卢葵生款百宝嵌菊石三雄图漆砂砚盒,图案虽由各种珍贵材料组成,画面却自然和谐、生动有趣。

明清两代,社会的稳定、经济的发展还有漆艺的进步,再加上明清宫廷对奢华生活的要求,使得大量巧夺天工的漆器被制作出来。现在,这些珍宝多数为故宫博物院收藏,虽经历岁月的洗礼,却风采依旧,成为历史馈赠给今天的精神财富和文化遗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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